冰冷的觸感從四面八方向我湧來,竭力睜開雙眼,舉目所見卻是一片茫茫水色,肺裡的氧氣也正一點一滴被抽離。四肢慌亂揮舞,但只覺力不從心。
我閉上眼睛,也放棄了掙扎。我並非一心求死,是而今上帝斷我活路,我已無處可逃。身子逐漸向下沉,耳邊「咚咚」跳著,如擂鼓響,是自己的心跳聲。
一陣強而有力的拉勁扯住我的手臂,一股腦兒地把我拖離腳下那片深不見底的混沌。我破水而出,落入一個潮濕卻溫暖的懷抱。
我可以感受到自己全身止不住地發顫,那人將我緊緊圈住,一遍又一遍在我耳邊輕喚:「孟古,醒醒。孟古?」
孟古?這是……在叫誰呢?這不是我的名字,可卻聽著如此熟悉。
孟古。
孟古。
孟古。
那聲音就這樣,持續而堅定地在我耳邊迴盪。我想張開眼睛,想看一眼那溫柔的嗓音。
「嘿。」他臉上帶著一抹如釋重負的笑,甚是欣喜,但也摻雜一絲疲憊。
我微張了嘴想說些什麼,卻發現自己沒有聲音。
「喝水。小心,別燙著了。」他把杯子端到我唇邊,我費力抬手接過,小口小口啜飲。
他自我手中取回已然空了的茶杯,摸了摸我半乾的髮,眼裡帶著憐惜:「那林布祿他……不是故意的。」
「你說……」才剛出口我便猛然噤聲。這不是我的語言,甚至不是我的聲音!為什麼我卻聽得懂他在說什麼?!
腦際浮現過一幕幕不屬於我的記憶,如相片膠捲般快速轉動。他出現在回憶裡,滂沱大雨的夜晚,「我」偎在他胸前。屋外登時雷聲大作,「我」低呼一聲,手指緊攥著他領口。畫面跳轉。一個頂上半禿的男子,腦後垂著一股長辮,右手牽著「我」。放開他的手,「我」朝池水蹦跳而去。「我」向後跌入池裡前,清楚看見男子眼裡的陰鷙。
那不是惡作劇。
我回過神來,那林布祿的眼神令我背脊發涼。我這才終於仔細端詳他,和那林布祿同樣的髮型──標準的清朝人打扮──但眉宇間卻比那林布祿多了一份溫柔。
「布齋。」熟悉又陌生的語言從我嘴中溜出,聲音極為稚嫩。
「孟古。」說著,他狠狠地抱住了我,口裡喃喃道:「幸好妳還在……妳還在,真的很好。」
「我在這兒,我哪裡也不去。」我輕輕回抱他。
究竟是怎麼一回事?
我閉上眼睛,也放棄了掙扎。我並非一心求死,是而今上帝斷我活路,我已無處可逃。身子逐漸向下沉,耳邊「咚咚」跳著,如擂鼓響,是自己的心跳聲。
一陣強而有力的拉勁扯住我的手臂,一股腦兒地把我拖離腳下那片深不見底的混沌。我破水而出,落入一個潮濕卻溫暖的懷抱。
我可以感受到自己全身止不住地發顫,那人將我緊緊圈住,一遍又一遍在我耳邊輕喚:「孟古,醒醒。孟古?」
孟古?這是……在叫誰呢?這不是我的名字,可卻聽著如此熟悉。
孟古。
孟古。
孟古。
那聲音就這樣,持續而堅定地在我耳邊迴盪。我想張開眼睛,想看一眼那溫柔的嗓音。
「嘿。」他臉上帶著一抹如釋重負的笑,甚是欣喜,但也摻雜一絲疲憊。
我微張了嘴想說些什麼,卻發現自己沒有聲音。
「喝水。小心,別燙著了。」他把杯子端到我唇邊,我費力抬手接過,小口小口啜飲。
他自我手中取回已然空了的茶杯,摸了摸我半乾的髮,眼裡帶著憐惜:「那林布祿他……不是故意的。」
「你說……」才剛出口我便猛然噤聲。這不是我的語言,甚至不是我的聲音!為什麼我卻聽得懂他在說什麼?!
腦際浮現過一幕幕不屬於我的記憶,如相片膠捲般快速轉動。他出現在回憶裡,滂沱大雨的夜晚,「我」偎在他胸前。屋外登時雷聲大作,「我」低呼一聲,手指緊攥著他領口。畫面跳轉。一個頂上半禿的男子,腦後垂著一股長辮,右手牽著「我」。放開他的手,「我」朝池水蹦跳而去。「我」向後跌入池裡前,清楚看見男子眼裡的陰鷙。
那不是惡作劇。
我回過神來,那林布祿的眼神令我背脊發涼。我這才終於仔細端詳他,和那林布祿同樣的髮型──標準的清朝人打扮──但眉宇間卻比那林布祿多了一份溫柔。
「布齋。」熟悉又陌生的語言從我嘴中溜出,聲音極為稚嫩。
「孟古。」說著,他狠狠地抱住了我,口裡喃喃道:「幸好妳還在……妳還在,真的很好。」
「我在這兒,我哪裡也不去。」我輕輕回抱他。
究竟是怎麼一回事?
***
我一開始以為孟古和布齋是一對戀人。
那日我在古銅鏡裡看見自己的容貌,白淨清秀的臉蛋,假如未來沒長歪,大概會是個美人胚子。從孟古的記憶裡我得知「自己」的全名是「葉赫那拉‧孟古哲哲」,八歲。葉赫那拉‧布齋則是「我」的堂哥。
我不清楚這一切是怎麼發生,曾以為不過就是場荒謬的夢境,可翌日早晨,眼前景物一如昨夜。
我從「真正的」孟古腦中挖到不少資料,父親楊吉砮是葉赫部東城貝勒。葉赫……我不禁苦笑,怎麼就附身在我先祖身上了呢?孟古記憶中的葉赫城門依舊是如此雄偉風光,和現代我總是目光草草掠過的斑駁建物不同。葉赫城門,是我族人驍勇善戰的驕傲。
「格格。」海真自門外走入,她是孟古的貼身侍女。「東哥格格正哭鬧不休呢!博爾濟吉特福晉要我拜託您去哄哄她。」
我從椅子上起身。「東哥……」腦袋突然一陣劇烈的疼痛,我扶著桌子好撐住身體。待痛楚過後一抬頭,卻發現海真臉上掩不住的擔憂神色,我扯了扯嘴角,「不打緊,只是站得太急,有些暈眩罷了。我們走吧。」
博爾濟吉特氏小心翼翼地把哇哇大哭的東哥交到我懷裡,安撫嬰孩對我而言著實是一件全然陌生的事兒,家裡從來就只有我和哥哥兩個孩子,只曾經在兒時和吳湛一同照護過他弟弟,但基本上我是負責在一旁納涼兼看笑話的,我對那種脆弱的東西實在毫無辦法。可我現在抱著東哥竟是如此順手不彆扭。她躺在我左臂彎裡,我用右手有規律地拍打,抱著她左右輕晃。東哥漸漸安靜下來,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後,眼皮抵不過強烈睡意,眨著眨著就闔上了。我被東哥可愛的樣子逗樂,忍不住微笑。
「妳真的很喜歡她。」屋裡的人紛紛站起來服了服身,「貝勒爺吉祥。」
我轉過身讓他看我懷裡的東哥,示意我並非存心不敬於他。「堂哥。」
「出去走走吧。」他說。
那日我在古銅鏡裡看見自己的容貌,白淨清秀的臉蛋,假如未來沒長歪,大概會是個美人胚子。從孟古的記憶裡我得知「自己」的全名是「葉赫那拉‧孟古哲哲」,八歲。葉赫那拉‧布齋則是「我」的堂哥。
我不清楚這一切是怎麼發生,曾以為不過就是場荒謬的夢境,可翌日早晨,眼前景物一如昨夜。
我從「真正的」孟古腦中挖到不少資料,父親楊吉砮是葉赫部東城貝勒。葉赫……我不禁苦笑,怎麼就附身在我先祖身上了呢?孟古記憶中的葉赫城門依舊是如此雄偉風光,和現代我總是目光草草掠過的斑駁建物不同。葉赫城門,是我族人驍勇善戰的驕傲。
「格格。」海真自門外走入,她是孟古的貼身侍女。「東哥格格正哭鬧不休呢!博爾濟吉特福晉要我拜託您去哄哄她。」
我從椅子上起身。「東哥……」腦袋突然一陣劇烈的疼痛,我扶著桌子好撐住身體。待痛楚過後一抬頭,卻發現海真臉上掩不住的擔憂神色,我扯了扯嘴角,「不打緊,只是站得太急,有些暈眩罷了。我們走吧。」
博爾濟吉特氏小心翼翼地把哇哇大哭的東哥交到我懷裡,安撫嬰孩對我而言著實是一件全然陌生的事兒,家裡從來就只有我和哥哥兩個孩子,只曾經在兒時和吳湛一同照護過他弟弟,但基本上我是負責在一旁納涼兼看笑話的,我對那種脆弱的東西實在毫無辦法。可我現在抱著東哥竟是如此順手不彆扭。她躺在我左臂彎裡,我用右手有規律地拍打,抱著她左右輕晃。東哥漸漸安靜下來,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後,眼皮抵不過強烈睡意,眨著眨著就闔上了。我被東哥可愛的樣子逗樂,忍不住微笑。
「妳真的很喜歡她。」屋裡的人紛紛站起來服了服身,「貝勒爺吉祥。」
我轉過身讓他看我懷裡的東哥,示意我並非存心不敬於他。「堂哥。」
「出去走走吧。」他說。
***
「那天的事只是個意外。」布齋帶著我在院裡兜轉。
我冷笑,「他眼裡的計謀深算我看得一清二楚,要我怎麼相信你所說的?」
原本走在前頭的他猛然停下腳步,害得我差點兒撞上他。布齋回過身,對我投以嚴厲的一眼。「孟古,妳不是小孩子了,不許妄言。」身體下意識瑟縮了一下,但我的目光還是倔強地迎向他。
「妳……」布齋蹙眉,「不過幾日的功夫,怎麼像換了個人似的。」
我心中一凜,「只是這一摔,倒看清了許多事。」
布齋蹲下與我平視。「不管真相如何,他終究是妳的哥哥。我答應那林布祿過兩天就送妳回去,妳最好是假裝對這事一無所知。」就這句話,我當他是間接承認了那林布祿的惡行。我想反駁他的,可我清楚知道他所言不假,這裡不是二十一世紀,而是個法律還未開之地,若我再如此拗執下去只怕布齋會先忍不住把我掐死。我撇開視線,「明白了。」
布齋得意地笑了。「妳總有一天會想通的。」他拍拍褲子上的泥土,從地上站起來。
「堂哥。」我扯住他的袖子。孟古和布齋的默契是:在人前一定得叫他堂哥,私底下就直呼他名字即可。但我不是孟古。
我看見他微微瞇起的眼睛,直覺是他在懷疑我。但就像剛才說的,我不是孟古,孟古心裡對布齋抱持著些許愛戀,可現在是我在使用這個身體,要我直呼長輩名諱……卻是太大膽了些。
「我想今兒個就回去。這兩日我會心都懸在那兒,叫人怎麼過日子?」
布齋似是有些愣住,隨即笑開,「妳真的變了。」
「是好是壞?」
「一體兩面。妳得管好妳那張嘴。」
啊……希望他能盡快習慣孟古的轉變。
「貝勒爺!格格!」一名下人裝扮的男孩氣喘吁吁地朝我們奔來,「貝勒爺!東、東、東──」
「別急,慢慢說,說清楚。」布齋道。
「東城貝勒來了!正等著貝勒爺和格格呢!」
我和布齋同時對望。才說要上路,怎麼就追來了?
布齋的臉色嚴肅地嚇人,他握住了我的手,緊緊地抓著,像是害怕我會突然消失似的。
「走吧。」半晌,他終於開口,聲音是我或孟古未曾聽聞的冰冷。
我冷笑,「他眼裡的計謀深算我看得一清二楚,要我怎麼相信你所說的?」
原本走在前頭的他猛然停下腳步,害得我差點兒撞上他。布齋回過身,對我投以嚴厲的一眼。「孟古,妳不是小孩子了,不許妄言。」身體下意識瑟縮了一下,但我的目光還是倔強地迎向他。
「妳……」布齋蹙眉,「不過幾日的功夫,怎麼像換了個人似的。」
我心中一凜,「只是這一摔,倒看清了許多事。」
布齋蹲下與我平視。「不管真相如何,他終究是妳的哥哥。我答應那林布祿過兩天就送妳回去,妳最好是假裝對這事一無所知。」就這句話,我當他是間接承認了那林布祿的惡行。我想反駁他的,可我清楚知道他所言不假,這裡不是二十一世紀,而是個法律還未開之地,若我再如此拗執下去只怕布齋會先忍不住把我掐死。我撇開視線,「明白了。」
布齋得意地笑了。「妳總有一天會想通的。」他拍拍褲子上的泥土,從地上站起來。
「堂哥。」我扯住他的袖子。孟古和布齋的默契是:在人前一定得叫他堂哥,私底下就直呼他名字即可。但我不是孟古。
我看見他微微瞇起的眼睛,直覺是他在懷疑我。但就像剛才說的,我不是孟古,孟古心裡對布齋抱持著些許愛戀,可現在是我在使用這個身體,要我直呼長輩名諱……卻是太大膽了些。
「我想今兒個就回去。這兩日我會心都懸在那兒,叫人怎麼過日子?」
布齋似是有些愣住,隨即笑開,「妳真的變了。」
「是好是壞?」
「一體兩面。妳得管好妳那張嘴。」
啊……希望他能盡快習慣孟古的轉變。
「貝勒爺!格格!」一名下人裝扮的男孩氣喘吁吁地朝我們奔來,「貝勒爺!東、東、東──」
「別急,慢慢說,說清楚。」布齋道。
「東城貝勒來了!正等著貝勒爺和格格呢!」
我和布齋同時對望。才說要上路,怎麼就追來了?
布齋的臉色嚴肅地嚇人,他握住了我的手,緊緊地抓著,像是害怕我會突然消失似的。
「走吧。」半晌,他終於開口,聲音是我或孟古未曾聽聞的冰冷。